湯姆為什麼不喜歡吃蘋果
❶ 湯姆。索亞歷險記。第一到2章故事梗概
1
「湯姆!」
沒人答應。
「湯姆!」
又沒人答應。
「這孩子到底怎麼啦,我真搞不懂?你這個湯姆!」
還是沒有人答應。
這老太太拉低眼鏡從鏡片上方朝房間看了看,然後她又抬高眼鏡從鏡片下面看。她很少或者乾脆說她從來沒戴正眼鏡來找像一個小男孩這樣小的東西。這副眼鏡是很考究的,也是她的驕傲,她配這副眼鏡不是為了實用,而是為了「裝飾」,為了「漂亮」。她看東西時,即使戴上兩片爐子蓋也照樣看得一清二楚。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愣了一會兒。然後雖然不是凶神惡煞般,但嗓門高得讓每個角落都能聽到,她說:
「好,我發誓如果我抓住你,我就——」
她話沒有說完,因為這時她正彎腰用掃把往床下猛搗,每搗一下,她需要停下來換口氣。結果,只搗出來一隻貓。
「我還從沒有見過這么令人吃驚的孩子!」
她走到敞開的門口,站在那裡朝滿園子的西紅柿藤和吉普遜草叢中看,想找到湯姆,可還是沒有。於是她亮開嗓子朝遠處,高聲喊到:
「湯姆呀,湯姆!」
這時在她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響聲,她轉身一把抓住了一個小男孩的短外套的衣角,他想跑都跑不掉了。
「嘿!我早該想到那個壁櫥,你躲在那裡干什麼?」
「沒干什麼。」
「沒干什麼?!瞧你那雙手,再看你那張嘴,還有那渾身是什麼?」
「我不知道,姨媽。」
「哎,我知道,那是蜜餞——對,就是。我已跟你講過有四十遍了,不要動我的蜜餞,否則我就扒你的皮。把鞭子遞給我。」
鞭子在空中晃悠——情況萬分緊急。
「不得了!瞧你身後是什麼,姨媽!」
老太太以為有危險,急忙撩起裙子,轉過身去。湯姆撥腿就逃,頃刻他爬過高高的木柵欄,一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波莉姨媽站在那兒先是一愣,隨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這個該死的,我怎麼老是不吸取教訓?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也不知開過多少次了。難道我不該有所提防嗎?人老了,糊塗才是最大的糊塗蛋。俗話說得好,老狗學不會新把戲。可是天啦!他耍的鬼把戲里從來沒有兩天一樣的,誰能猜出下個鬼主意是什麼?他似乎知道,他能折磨我多長時間,我才會動肝火,而且他也知道他只要想個法哄哄我,惹我大笑一場,就會萬事皆休,我也不會揍他一頓。我對他是敢怒不能揍。我對那孩子沒盡到責任,上帝知道那是真的。《聖經》里說:『孩子不打不成器。』我太溺愛那孩子,我也知道這對我倆都不好。他一肚鬼點子。哎呀,但他是我那死去的親姐姐的兒子,可憐的孩子,我怎麼也不忍心揍他。每一次饒了他,我良心都受譴責;可是每一回打他,我都有點心痛不忍。哎,哎,就像《聖經》所說的,人為母生,光陰荏苒,充滿苦難。我看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今天下午他要是逃學,明天我就想法讓他干點活,懲罰懲罰他。星期六讓他幹活,恐怕苛刻了點,因為所有的孩子都放了假,他又恨透了幹活,比恨什麼都厲害。可是我不得不對他盡到我的責任,否則我會把這個孩子給毀了。」
湯姆真的沒去上課,而且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場。他回家時正好趕上幫那小黑孩吉姆的忙,幫他在晚飯前鋸第二天用的木頭,劈引火用的柴——至少他及時趕到那兒,把他所乾的事講給吉姆聽,而活卻是吉姆幹了四分之三。湯姆的弟弟(確切地說是同母異父的弟弟)希德已幹完了他那份活(撿碎木塊),因為他是個不聲不響的孩子,從不幹什麼冒險的事,也不惹什麼麻煩。
湯姆吃晚飯的時候,總是瞅機會偷糖吃,波莉姨媽這時開始問他,話里充滿了詭計,而且非常巧妙——因為她要設點圈套,套他說出實話來。跟其他許多頭腦簡單的人一樣,她很自負,並且相信自己很有點子,會耍弄詭秘狡猾的手腕,把自己極易被人識破的詭計當作最高明的計策,她說:
「湯姆,學校里挺熱的,對吧?」
「是的,姨媽。」
「熱的厲害,對不對?」
「對,姨媽。」
「你是不是想去游泳來著,湯姆。」
湯姆忽然感到有點慌張——一絲不安和疑惑掠過心頭。他偷眼察看波莉姨媽的臉色,可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於是他說:
「沒有啊,姨媽——呃,沒怎麼想去。」
老太太伸出手摸摸湯姆的襯衣,說道:
「可是你現在卻並不怎麼熱,是吧!」她已發現襯衣是乾的,卻沒有人知道她內心的真正用意,為此她感到很得意。而湯姆猜透了她的心思,所以他為防老太太的下一招來了個先發制人。
「有的人往大家頭上打水——你瞧,我的頭發還是濕的呢!」
波莉姨媽很懊惱,她居然沒注意到這個明擺著的事實,以致錯過了一次機會。可接著她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湯姆,你往頭上澆水的時候,不必拆掉我給你襯衫上縫的領子吧?把上衣的紐扣解開!」
湯姆臉上的不安馬上就消失了。他解開上衣,襯衣的領子還是縫的好好的。
「真是怪事。得,算了吧!我看你曠課去游泳了!我認為你就像俗話里說的燒焦毛的貓一樣——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壞。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她一面為自己的計謀落空而難過,一面又為湯姆這一次竟能如此溫順聽話而高興。
可是希德卻說:
「哼,我記得你好像給他縫領子用的是白線,可現在卻是黑線。」
「嘿,我的確用白線縫的!湯姆!」
可湯姆沒等聽完話就走了。他走出門口的時候說:
「希德,為這我可要狠狠揍你一頓。」
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湯姆仔細檢查了別在上衣翻領上的兩根大針,針上還穿著線,一根繞著白線,另一根繞著黑線。
他說:
「如果不是希德,她是永遠不會注意到的。真討厭!有時她用白線縫,有時又用黑線。我真希望她總是用一種線——換來換去我實在記不住。不過,我發誓非揍希德一頓不可,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湯姆不是村裡的模範男孩,但他對那位模範男孩非常熟悉,並且很討厭他。
不到兩分鍾,甚至更短,他已將全部煩惱給忘記了。就像大人們的煩惱也是煩惱一樣,他忘記煩惱並不是因為他的煩惱對他不怎麼沉重和難受,而是因為一種新的、更強烈的興趣暫時壓倒並驅散了他心中的煩悶——就像大人們在新奇感受的興奮之時,也會暫時忘卻自己的不幸一樣。這種新產生的興趣就是一種新的吹口哨方法,它很有價值,是剛從一個黑人那學到的,現在他正要一心練習練習又不想被別人打擾。這聲音很特別,像小鳥的叫聲,一種流暢而委婉的音調。在吹這個調子的時候,舌頭斷斷續續地抵住口腔的上齶——讀者若曾經也是孩子的話,也許還記得該怎樣吹這種口哨。湯姆學得很勤奮,練得很專心,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要領。於是他沿街大步流星地走著,口中吹著口哨,心裡樂滋滋的,那股樂勁如同天文學家發現了新行星時一般,僅就樂的程度之深之強烈而言,此時的湯姆絕對比天文學家還要興奮。
夏天的下午很長,這時天還沒有黑。湯姆的口哨聲忽然停住了,因為在他面前出現了一個陌生人——一個比他大一點的男孩。
在聖彼德堡這個貧窮、破落的小村子裡,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老的還是少的,只要是新來的,就能引起人們的好奇心。而且這個男孩穿得非常講究——在平常工作日竟穿戴如此整齊,僅這就讓湯姆對他刮目相看。他的帽子很精緻,藍色的上衣扣得緊緊的,又新又整潔,他的褲子也是一樣。他竟然還穿著鞋——要知道,今天可是星期五!他甚至還打了條領帶,那是條顏色鮮亮的絲質領帶。他擺出一副城裡人的架勢,湯姆對此感到很不自在。湯姆眼盯著他那套漂亮的衣服,鼻子翹得高高的。可是他越看越是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寒酸破舊。兩個人都一聲不吭。一個挪動一步,另一個也挪一步——可都是斜著步子兜圈子。他倆面對面,眼對眼這樣相持了很長時間,最後還是湯姆先開了腔:
「我能打得過你!」
「我倒想見識見識。」
「那好,我就打給你看。」
「得了,你不行。」
「我行。」
「你就是不行。」
「我就是行。」
「不行!」
「行!」
「不行!」
兩個人都不自在地停了下來。接著湯姆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這也許你管不著!」
「哼,我就管得著!」
「好,那你就管管看。」
「要是你再啰嗦,我就管給你看。」
「啰嗦——啰嗦——偏要啰嗦,看你能怎麼樣?」
「哎,你認為你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如果我想打倒你的話,一隻手背在後面都能打過你。」
「好啊,你說你能打過我,那你為什麼不動手啊?」
「如果你老是嘴硬的話,我就打給你看。」
「嘿——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盡吹大話下不了台!」
「哈!你自以為是個人物呢!瞧,你那帽子!」
「你要是看不順眼你就把它摘下來呀,如果你敢碰,我就揍扁你!」
「你吹牛。」
「你也是吹牛。」
「你光是講大話,不敢動手。」
「噢,滾你的蛋吧!」
「告訴你——要是你再罵我的話,我就用石頭砸碎你的腦袋。」
「那好,你就來砸啊!」
「我肯定會的。」
「那你為什麼不來試試?你老是吹牛不敢動手,哦,我知道你害怕了。」
「我才不怕呢!」
「你怕!」
「我不怕!」
「你就是怕!」
兩個人暫停了一會兒,接著又眼對眼,身子側身子兜著圈子走了幾步。忽然兩個人肩抵著肩。湯姆說:
「你從這滾吧!」
「你自己滾吧!」
「我不滾。」
「我也不滾。」
於是他倆站在那兒,雙方都斜著一隻腳撐著勁,用盡力氣想把對手往後推,兩個人都憤恨地瞪著對方。可是誰都沒占優勢。他們直斗得渾身燥熱,滿臉通紅,然後兩人稍稍放鬆,卻都小心謹慎地提防著對方。這時,湯姆又說:「你是個膽小鬼,是個狗崽子。我要向我大哥哥告你的狀,他只要動動小指頭就能把你捏碎,我會讓他揍你的。」
「我可不怕你什麼大哥哥,我有一個比你大哥還大的大哥哥——而且我大哥哥能把你的大哥哥從那堵籬笆圍牆扔過去。」
(兩個人的所謂的大哥哥都是虛構的。)
「你撒謊。」
「你講的也不是真的。」
湯姆用大腳趾頭在地上的灰土上劃了一道線,說:
「你若敢跨過這道線,我就把你打趴在地上,讓你站不起來。誰敢,誰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這個新來的男孩毫不猶豫地跨過那道線,說:
「你說你敢打我,現在來看看你怎麼打法。」
「你不要逼我!你最好還是當心點。」
「哎,你不是說要打我嗎?——你為什麼不動手啊?」
「得了,你要是肯給我兩個分幣,我就動手。」
新來的男孩果真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兩個分幣,嘲弄地攤開手掌。湯姆一把將錢打翻在地。立刻兩個人像兩只爭食的貓一樣,在地上的塵土裡滾打,撕扯起來,緊接著又是扯頭發,又是揪衣領,拚命地捶打對方的鼻子,抓對方的臉。兩個人都弄得渾身是土,卻又都威風凜凜。最後誰勝誰敗逐漸見了分曉,湯姆從塵土中爬起來,騎在那個男孩的身上,攥緊拳頭使勁地打那個男孩。
「挨夠了嗎?求饒吧!」他說。
那個男孩只想掙脫出來。他氣得嚎啕大哭。
湯姆還在不停地捶打,說:「求饒吧!」
那男孩只好擠出幾個字:「饒了我!」
湯姆讓他站起來,對他說:
「現在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以後最好給我小心點,看看在跟誰嘴硬。」
這位新來的男孩拍拍身上的塵土,哭哭啼啼地走開了。他不時地回過頭來,搖晃著腦袋,嚇唬湯姆:
「下次要是抓住你,我就,我就……」
湯姆對此不屑一顧,趾高氣揚地走開了。他的背剛一轉過來,那男孩子就抓起一塊石頭朝他砸過來,正打在湯姆的背上,接著就夾著尾巴,像羚羊似的飛快地跑掉了。湯姆窮追不舍,直追到他家。他就站在人家大門口,嚷著叫那男孩出來較量,可是那個對手只是在窗子里朝他擠鼻子弄眼,拒不迎戰。最後那對手的媽媽出來了,咒罵湯姆是個邪惡下流、沒有家教的壞孩子,喝斥他趕快滾開。於是湯姆就走了,不過,他臨走時說還要尋機再教訓教訓那混小子一頓。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時已經很遲了。當他小心翼翼地從窗戶往裡爬時,猛然間發現了有人埋伏,仔細一看,原來是他的波莉姨媽。她看到他衣服被弄成那副樣子,原來就打算讓湯姆在星期六休息日幹活的決心現在就更加堅定了。
2
星期六的早晨到了,夏天的世界,陽光明媚,空氣新鮮,充滿了生機。每個人的心中都盪漾著一首歌,有些年輕人情不自禁地唱出了這首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每個人的腳步都是那麼輕盈。洋槐樹正開著花,空氣里彌漫著芬芳的花香。村莊外面高高的卡第夫山上覆蓋著綠色的植被,這山離村子不遠不近,就像一塊「樂土」,寧靜安詳,充滿夢幻,令人嚮往。
湯姆出現在人行道上,一隻手拎著一桶灰漿,另一隻手拿著一把長柄刷子。他環顧柵欄,所有的快樂,立刻煙消雲散,心中充滿了惆悵。柵欄可是三十碼長,九英尺高啊。生活對他來說太乏味空洞了,活著僅是一種負擔。他嘆了一口氣,用刷子蘸上灰漿,沿著最頂上一層木板刷起來。接著又刷了一下,二下。看看剛刷過的不起眼的那塊,再和那遠不著邊際的柵欄相比,湯姆灰心喪氣地在一塊木箱子上坐下來。這時,吉姆手裡提著一個錫皮桶,嘴中唱著「布法羅的女娃們」蹦蹦跳跳地從大門口跑出來。在湯姆眼中,到鎮上從抽水機里拎水,一向是件令人厭煩的差事,現在他可不這樣看了。他記得在那裡有很多伴兒。有白人孩子,黑人孩子,還有混血孩子,男男女女都在那排隊等著提水。大家在那兒休息,交換各自玩的東西,吵吵鬧鬧,爭斗嬉戲。而且他還記得盡管他們家離拎水處只有一百五十碼左右,可是吉姆從沒有在一個小時里拎回一桶水來——有時甚至還得別人去催才行。湯姆說:
「喂,吉姆,如果你來刷點牆,我就去提水。」
吉姆搖搖頭,說:
「不行,湯姆少爺。老太太,她叫我去提水,不準在路上停下來和人家玩。她說她猜到湯姆少爺你會讓我刷牆,所以她吩咐我只管幹自己的活,莫管他人閑事——她說她要親自來看看你刷牆。」
「咳,吉姆,你別管她對你說的那一套。她總是這樣說的。
把水桶給我——我很快就回來。她不會知道的。」
「哦,不,我可不敢,湯姆少爺。老太太她會把我的頭給擰下來的,她真的會的!」
「她嗎?她從來沒揍過任何人——她不過是用頂針在頭上敲敲罷了——誰還在乎這個,我倒是想問問你。她不過是嘴上說得凶,可是說說又傷害不了你——只要她不大叫大嚷就沒事。吉姆,我給你一個好玩意,給你一個白石頭子兒!」
吉姆開始動搖了。
「白石頭子,吉姆!這可是真正好玩的石頭子啊。」
「嘿,老實說,那是個挺不錯的好玩意。可是湯姆少爺,我害怕老太太……」
「還有,吉姆,只要你答應了的話,我還給你看我那隻腳趾頭,那隻腫痛的腳趾頭。」
吉姆到底是個凡人,不是神仙——這誘惑對他太大了。他放下水桶,接過白石頭子兒,還饒有興趣地彎著腰看湯姆解開纏在腳上的布帶子,看那隻腫痛的腳趾。可是,一會兒之後,吉姆的屁股直痛,拎著水桶飛快地沿著街道跑掉了;湯姆繼續用勁地刷牆,因為波莉姨媽此時從田地幹活回來了。她手裡提著一隻拖鞋,眼裡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不過,湯姆這股勁沒持續多久。他開始想起原先為這個休息日所作的一些玩耍的安排,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再過一會兒,那些自由自在的孩子們就會蹦跳著跑過來,做各種各樣開心好玩的游戲,他們看到他不得不刷牆幹活,會大肆嘲笑挖苦他的——一想到這,湯姆心裡就像火燒似的難受。他拿出他全部的家當寶貝,仔細地看了一陣——有殘缺不全的玩具、一些石頭子、還有一些沒有什麼用處的東西。這些玩意足夠用來換取別的孩子為自己幹活,不過,要想換來半個小時的絕對自由,也許還差得遠呢。於是他又把這幾件可憐的寶貝玩意裝進口袋,打消了用這些來收買那些男孩子的念頭。正在這灰心絕望的時刻,他忽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這主意實在是聰明絕倫,妙不可言。
他拿起刷子,一聲不響地幹了起來。不一會兒,本·羅傑斯出現了——在所有的孩子們當中,正是這個男孩叫湯姆最害怕。湯姆最怕他的譏諷。本走路好像是做三級跳——這證明他此時的心情輕松愉快,而且還打算干點痛快高興的事。他正在吃蘋果,不時地發出長長的、好聽的「嗚——」的叫聲,隔會兒還「叮當當、叮當當」地學鈴聲響,他這是在扮演一隻蒸汽輪船。他越來越近,於是他減慢速度,走到街中心,身體傾向右舷,吃力、做作地轉了船頭使船逆風停下——他在扮演「大密蘇里號」,好像已吃水九英尺深。他既當船,又當船長還要當輪機鈴。因此他就想像著自己站在輪船的頂層甲板上發著命令,同時還執行著這些命令。
「停船,伙計!叮——啊鈴!」船幾乎停穩了,然後他又慢慢地向人行道靠過來。
「調轉船頭!叮——啊鈴——鈴!」他兩臂伸直,用力往兩邊垂著。
「右舷後退,叮——啊鈴——鈴!嚓嗚——嚓——嚓嗚!嚓嗚!」
他一邊喊著,一邊用手比劃著畫個大圈——這代表著一個四十英尺大轉輪。
「左舷後退!叮——啊鈴——鈴!嚓嗚——嚓——嚓嗚——嚓嗚!」左手開始畫圈。
「右舷停!叮——啊鈴——鈴!左舷停!右舷前進!停!外面慢慢轉過來!叮——啊鈴——鈴!嚓——嗚——嗚!把船頭的繩索拿過來!快點!喂——再把船邊的繩索遞過來——你在發什麼呆!把繩頭靠船樁繞住好,就這么拉緊——放手吧!發動機停住,伙計!叮——啊鈴——鈴!希特——希特——希特!」(摹仿著汽門排氣的聲音。)
湯姆繼續刷柵欄,——不去理睬那隻蒸汽輪船,本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說:
「哎呀,你日子好過了,是不是?」
湯姆沒有回答。只是用藝術家的眼光審視他最後刷的那一塊,接著輕輕地刷了一下。又像剛才那樣打量著柵欄。本走過來站在他身旁。看見那蘋果,湯姆饞得直流口水,可是他還是繼續刷他的牆。本說:
「嘿,老伙計,你還得幹活呀,咦?」
湯姆猛然地轉過身來說道:「咳!是你呀,本。我還沒注意到你呢。」
「哈,告訴你吧,我可是要去游泳了。難道你不想去嗎?當然啦,你寧願在這幹活,對不對?當然你情願!」
湯姆打量了一下那男孩,說:
「你說什麼?這叫幹活?」
「這還不叫幹活,叫干什麼?」
湯姆重新又開始刷牆,漫不經心地說:「這也許是幹活,也許不是。我只知道這對湯姆·索亞來說倒是很得勁。」
「哦,得了吧!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喜歡干這事?」
刷子還在不停地刷著。
「喜歡干?哎,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我要不喜歡干,哪個男孩子能天天有機會刷牆?」
這倒是件新鮮事。於是,本停止了啃蘋果。湯姆靈巧地用刷子來回刷著——不時地停下來退後幾步看看效果——在這補一刷,在那補一刷——然後再打量一下效果——本仔細地觀看著湯姆的一舉一動,越看越有興趣,越看越被吸引住了。後來他說:
「喂,湯姆,讓我來刷點兒看看。」
湯姆想了一下,正打算答應他;可是他立刻又改變了主意:
「不——不行,本——我想這恐怕不行。要知道,波莉姨媽對這面牆是很講究的——這可是當街的一面呀——不過要是後面的,你刷刷倒也無妨,姨媽也不會在乎的。是呀,她對這道牆是非常講究的。刷這牆一定得非常精心。我想在一千,也許在兩千個孩子里,也找不出一個能按波莉姨媽的要求刷好這道牆的。」「哦,是嗎?哎,就讓我試一試吧。我只刷一點兒——湯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讓你試試的。」
「本,我倒是願意,說真的。可是,波莉姨媽——唉,吉姆想刷,可她不叫他刷,希德也想干,她也不讓希德干。現在,你知道我該有多麼為難?要是你來擺弄這牆,萬一出了什麼毛病……」
「啊,沒事,我會小心仔細的。還是讓我來試試吧。嘿——我把蘋果核給你。」
「唉,那就……不行,本,算了吧。我就怕……。」
「我把這蘋果全給你!」
湯姆把刷子讓給本,臉上顯示出不情願,可心裡卻美滋滋的。
當剛才那隻「大密蘇里號」在陽光下幹活,累得大汗淋漓的時候,這位離了職的藝術家卻在附近的陰涼下,坐在一隻木桶上,蹺著二郎腿,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蘋果,一邊暗暗盤算如何再宰更多的傻瓜。這樣的小傻瓜會有許多。每過一會兒,就有些男孩子從這經過;起先他們都想來開開玩笑,可是結果都被留下來刷牆。在本累得精疲力盡時,湯姆早已經和比利·費施做好了交易。比利用一個修得很好的風箏換來接替本的機會。等到比利也玩得差不多的時候,詹尼·米勒用一隻死老鼠和拴著它的小繩子購買了這個特權——一個又一個的傻小子受騙上了當,接連幾個鍾頭都沒有間斷。下午快過了一半的時候,湯姆早上還是個貧困潦倒的窮小子,現在一下子就變成了腰包鼓鼓的闊佬了。除了以上提到的那些玩意以外,還有十二顆石頭子;一隻破口琴;一塊可以透視的藍玻璃片;一門線軸做的大炮;一把什麼鎖也不開的鑰匙;一截粉筆;一個大酒瓶塞子;一個錫皮做的小兵;一對蝌蚪;六個鞭炮;一隻獨眼小貓;一個門上的銅把手;一根拴狗的頸圈——卻沒有狗——一個刀把;四片桔子皮;還有一個破舊的窗框。
他一直過得舒舒服服,悠閑自在——同伴很多——而且牆整整被刷了三遍。要不是他的灰漿用光了的話,他會讓村裡的每個孩子都掏空腰包破產的。
湯姆自言自語道,這世界原來並不是那麼空洞乏味啊。他已經不知不覺地發現了人類行為的一大法則——那就是為了讓一個大人或一個小孩渴望干什麼事,只需設法將這事變得難以到手就行了。如果他是位偉大而明智的哲學家,就像這本書的作者,他就會懂得所謂「工作」就是一個人被迫要乾的事情,至於「玩」就是一個人沒有義務要乾的事。這個道理使他明白了為什麼做假花和蹬車輪就算是工作,而玩十柱戲和爬勃朗峰就算是娛樂。英國有錢的紳士在夏季每天駕著四輪馬拉客車沿著同樣的路線走上二三十里,他們為這種特權竟花了很多錢。可是如果因此付錢給他們的話,那就把這樁事情變成了工作,他們就會撒手不幹了。
湯姆思考了一會那天發生在他身邊的實質性變化,然後就到司令部報告去了。
❷ 《湯姆.索亞歷險記》
星期六的早晨到了,夏天的世界,陽光明媚,空氣新鮮,充滿了生機。每個人的心中都盪漾著一首歌,有些年輕人情不自禁地唱出了這首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每個人的腳步都是那麼輕盈。洋槐樹正開著花,空氣里彌漫著芬芳的花香。村莊外面高高的卡第夫山上覆蓋著綠色的植被,這山離村子不遠不近,就像一塊「樂土」,寧靜安詳,充滿夢幻,令人嚮往。
湯姆出現在人行道上,一隻手拎著一桶灰漿,另一隻手拿著一把長柄刷子。他環顧柵欄,所有的快樂,立刻煙消雲散,心中充滿了惆悵。柵欄可是三十碼長,九英尺高啊。生活對他來說太乏味空洞了,活著僅是一種負擔。他嘆了一口氣,用刷子蘸上灰漿,沿著最頂上一層木板刷起來。接著又刷了一下,二下。看看剛刷過的不起眼的那塊,再和那遠不著邊際的柵欄相比,湯姆灰心喪氣地在一塊木箱子上坐下來。這時,吉姆手裡提著一個錫皮桶,嘴中唱著「布法羅的女娃們」蹦蹦跳跳地從大門口跑出來。在湯姆眼中,到鎮上從抽水機里拎水,一向是件令人厭煩的差事,現在他可不這樣看了。他記得在那裡有很多伴兒。有白人孩子,黑人孩子,還有混血孩子,男男女女都在那排隊等著提水。大家在那兒休息,交換各自玩的東西,吵吵鬧鬧,爭斗嬉戲。而且他還記得盡管他們家離拎水處只有一百五十碼左右,可是吉姆從沒有在一個小時里拎回一桶水來——有時甚至還得別人去催才行。湯姆說:
「喂,吉姆,如果你來刷點牆,我就去提水。」
吉姆搖搖頭,說:
「不行,湯姆少爺。老太太,她叫我去提水,不準在路上停下來和人家玩。她說她猜到湯姆少爺你會讓我刷牆,所以她吩咐我只管幹自己的活,莫管他人閑事——她說她要親自來看看你刷牆。」
「咳,吉姆,你別管她對你說的那一套。她總是這樣說的。
把水桶給我——我很快就回來。她不會知道的。」
「哦,不,我可不敢,湯姆少爺。老太太她會把我的頭給擰下來的,她真的會的!」
「她嗎?她從來沒揍過任何人——她不過是用頂針在頭上敲敲罷了——誰還在乎這個,我倒是想問問你。她不過是嘴上說得凶,可是說說又傷害不了你——只要她不大叫大嚷就沒事。吉姆,我給你一個好玩意,給你一個白石頭子兒!」
吉姆開始動搖了。
「白石頭子,吉姆!這可是真正好玩的石頭子啊。」
「嘿,老實說,那是個挺不錯的好玩意。可是湯姆少爺,我害怕老太太……」
「還有,吉姆,只要你答應了的話,我還給你看我那隻腳趾頭,那隻腫痛的腳趾頭。」
吉姆到底是個凡人,不是神仙——這誘惑對他太大了。他放下水桶,接過白石頭子兒,還饒有興趣地彎著腰看湯姆解開纏在腳上的布帶子,看那隻腫痛的腳趾。可是,一會兒之後,吉姆的屁股直痛,拎著水桶飛快地沿著街道跑掉了;湯姆繼續用勁地刷牆,因為波莉姨媽此時從田地幹活回來了。她手裡提著一隻拖鞋,眼裡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不過,湯姆這股勁沒持續多久。他開始想起原先為這個休息日所作的一些玩耍的安排,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再過一會兒,那些自由自在的孩子們就會蹦跳著跑過來,做各種各樣開心好玩的游戲,他們看到他不得不刷牆幹活,會大肆嘲笑挖苦他的——一想到這,湯姆心裡就像火燒似的難受。他拿出他全部的家當寶貝,仔細地看了一陣——有殘缺不全的玩具、一些石頭子、還有一些沒有什麼用處的東西。這些玩意足夠用來換取別的孩子為自己幹活,不過,要想換來半個小時的絕對自由,也許還差得遠呢。於是他又把這幾件可憐的寶貝玩意裝進口袋,打消了用這些來收買那些男孩子的念頭。正在這灰心絕望的時刻,他忽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這主意實在是聰明絕倫,妙不可言。
他拿起刷子,一聲不響地幹了起來。不一會兒,本·羅傑斯出現了——在所有的孩子們當中,正是這個男孩叫湯姆最害怕。湯姆最怕他的譏諷。本走路好像是做三級跳——這證明他此時的心情輕松愉快,而且還打算干點痛快高興的事。他正在吃蘋果,不時地發出長長的、好聽的「嗚——」的叫聲,隔會兒還「叮當當、叮當當」地學鈴聲響,他這是在扮演一隻蒸汽輪船。他越來越近,於是他減慢速度,走到街中心,身體傾向右舷,吃力、做作地轉了船頭使船逆風停下——他在扮演「大密蘇里號」,好像已吃水九英尺深。他既當船,又當船長還要當輪機鈴。因此他就想像著自己站在輪船的頂層甲板上發著命令,同時還執行著這些命令。
「停船,伙計!叮——啊鈴!」船幾乎停穩了,然後他又慢慢地向人行道靠過來。
「調轉船頭!叮——啊鈴——鈴!」他兩臂伸直,用力往兩邊垂著。
「右舷後退,叮——啊鈴——鈴!嚓嗚——嚓——嚓嗚!嚓嗚!」
他一邊喊著,一邊用手比劃著畫個大圈——這代表著一個四十英尺大轉輪。
「左舷後退!叮——啊鈴——鈴!嚓嗚——嚓——嚓嗚——嚓嗚!」左手開始畫圈。
「右舷停!叮——啊鈴——鈴!左舷停!右舷前進!停!外面慢慢轉過來!叮——啊鈴——鈴!嚓——嗚——嗚!把船頭的繩索拿過來!快點!喂——再把船邊的繩索遞過來——你在發什麼呆!把繩頭靠船樁繞住好,就這么拉緊——放手吧!發動機停住,伙計!叮——啊鈴——鈴!希特——希特——希特!」(摹仿著汽門排氣的聲音。)
湯姆繼續刷柵欄,——不去理睬那隻蒸汽輪船,本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說:
「哎呀,你日子好過了,是不是?」
湯姆沒有回答。只是用藝術家的眼光審視他最後刷的那一塊,接著輕輕地刷了一下。又像剛才那樣打量著柵欄。本走過來站在他身旁。看見那蘋果,湯姆饞得直流口水,可是他還是繼續刷他的牆。本說:
「嘿,老伙計,你還得幹活呀,咦?」
湯姆猛然地轉過身來說道:「咳!是你呀,本。我還沒注意到你呢。」
「哈,告訴你吧,我可是要去游泳了。難道你不想去嗎?當然啦,你寧願在這幹活,對不對?當然你情願!」
湯姆打量了一下那男孩,說:
「你說什麼?這叫幹活?」
「這還不叫幹活,叫干什麼?」
湯姆重新又開始刷牆,漫不經心地說:「這也許是幹活,也許不是。我只知道這對湯姆·索亞來說倒是很得勁。」
「哦,得了吧!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喜歡干這事?」
刷子還在不停地刷著。
「喜歡干?哎,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我要不喜歡干,哪個男孩子能天天有機會刷牆?」
這倒是件新鮮事。於是,本停止了啃蘋果。湯姆靈巧地用刷子來回刷著——不時地停下來退後幾步看看效果——在這補一刷,在那補一刷——然後再打量一下效果——本仔細地觀看著湯姆的一舉一動,越看越有興趣,越看越被吸引住了。後來他說:
「喂,湯姆,讓我來刷點兒看看。」
湯姆想了一下,正打算答應他;可是他立刻又改變了主意:
「不——不行,本——我想這恐怕不行。要知道,波莉姨媽對這面牆是很講究的——這可是當街的一面呀——不過要是後面的,你刷刷倒也無妨,姨媽也不會在乎的。是呀,她對這道牆是非常講究的。刷這牆一定得非常精心。我想在一千,也許在兩千個孩子里,也找不出一個能按波莉姨媽的要求刷好這道牆的。」「哦,是嗎?哎,就讓我試一試吧。我只刷一點兒——湯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讓你試試的。」
「本,我倒是願意,說真的。可是,波莉姨媽——唉,吉姆想刷,可她不叫他刷,希德也想干,她也不讓希德干。現在,你知道我該有多麼為難?要是你來擺弄這牆,萬一出了什麼毛病……」
「啊,沒事,我會小心仔細的。還是讓我來試試吧。嘿——我把蘋果核給你。」
「唉,那就……不行,本,算了吧。我就怕……。」
「我把這蘋果全給你!」
湯姆把刷子讓給本,臉上顯示出不情願,可心裡卻美滋滋的。
當剛才那隻「大密蘇里號」在陽光下幹活,累得大汗淋漓的時候,這位離了職的藝術家卻在附近的陰涼下,坐在一隻木桶上,蹺著二郎腿,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蘋果,一邊暗暗盤算如何再宰更多的傻瓜。這樣的小傻瓜會有許多。每過一會兒,就有些男孩子從這經過;起先他們都想來開開玩笑,可是結果都被留下來刷牆。在本累得精疲力盡時,湯姆早已經和比利·費施做好了交易。比利用一個修得很好的風箏換來接替本的機會。等到比利也玩得差不多的時候,詹尼·米勒用一隻死老鼠和拴著它的小繩子購買了這個特權——一個又一個的傻小子受騙上了當,接連幾個鍾頭都沒有間斷。下午快過了一半的時候,湯姆早上還是個貧困潦倒的窮小子,現在一下子就變成了腰包鼓鼓的闊佬了。除了以上提到的那些玩意以外,還有十二顆石頭子;一隻破口琴;一塊可以透視的藍玻璃片;一門線軸做的大炮;一把什麼鎖也不開的鑰匙;一截粉筆;一個大酒瓶塞子;一個錫皮做的小兵;一對蝌蚪;六個鞭炮;一隻獨眼小貓;一個門上的銅把手;一根拴狗的頸圈——卻沒有狗——一個刀把;四片桔子皮;還有一個破舊的窗框。
他一直過得舒舒服服,悠閑自在——同伴很多——而且牆整整被刷了三遍。要不是他的灰漿用光了的話,他會讓村裡的每個孩子都掏空腰包破產的。
湯姆自言自語道,這世界原來並不是那麼空洞乏味啊。他已經不知不覺地發現了人類行為的一大法則——那就是為了讓一個大人或一個小孩渴望干什麼事,只需設法將這事變得難以到手就行了。如果他是位偉大而明智的哲學家,就像這本書的作者,他就會懂得所謂「工作」就是一個人被迫要乾的事情,至於「玩」就是一個人沒有義務要乾的事。這個道理使他明白了為什麼做假花和蹬車輪就算是工作,而玩十柱戲和爬勃朗峰就算是娛樂。英國有錢的紳士在夏季每天駕著四輪馬拉客車沿著同樣的路線走上二三十里,他們為這種特權竟花了很多錢。可是如果因此付錢給他們的話,那就把這樁事情變成了工作,他們就會撒手不幹了。
湯姆思考了一會那天發生在他身邊的實質性變化,然後就到司令部報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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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來到波莉姨媽面前,她正坐在寬敞舒適的後面房間的一個敞開的窗戶旁邊。這間房既是卧室、餐廳,又是圖書館。夏日芳香的空氣,令人睏倦的幽靜,醉人的花香,還有催你入眠的嗡嗡的蜜蜂叫聲,都已產生了效應,她拿著針織物在那兒打盹——因為除了只貓沒有伴兒,而那貓又在她膝上睡著了。為了不打碎眼鏡,她把它架在灰白的頭頂上。她原以為湯姆早就溜去玩了,現在見他居然聽了她的話,毫不害怕地站在她面前,不免有些詫異。他問:
「我現在可以去玩了嗎?姨媽。」
「怎麼,想去玩了?你刷了多少了?」
「姨媽,都刷好了。」
「湯姆,不要再跟我撒謊了——我受不了。」
「沒有啊,姨媽,牆的確刷好了。」
波莉姨媽對他的話不太相信。她要親自去看一看。只要湯姆講的話有百分之二十是真的,她也就心滿意足了。當她發現整個牆都已刷過了,不僅刷了而且是刷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地上還抹了一塊,她驚訝得無法形容。她說:
「哎,真是怪事!簡直叫人不可思議!湯姆,只要你想乾的時候,你是挺能乾的。」然後又補了一句,這一句可沖淡了剛才的表揚。「我不得不說,你想乾的時候實在是太少了。好了,去玩吧,不過,別忘了到了該回來時就得回家,否則我會捶你一頓。」
她為湯姆所取得的成績而喜出望外,於是,她把他領到貯藏室,選了一個又大又好的蘋果遞給了他。同時還教導他,如果別人對自己的款待是靠自己努力得來的,而不是靠什麼不道德的手段謀取的,那就格外有價值,有意味。在她背了《聖經》中的一句妙語格言作結束語時,湯姆順手牽羊偷了一塊油炸面圈。
然後,他就一蹦一跳地跑出來,正好看見希德在爬通向二樓後面房間的樓梯。地上的泥塊順手可得,於是湯姆撿起泥塊朝希德扔過去。這些土塊像冰雹似的,在希德周圍滿天飛舞。波莉姨媽還沒有來得及靜一靜她那吃驚的神經,趕緊跑過來解圍,這時候,已經有六七塊泥土打中了希德,而湯姆早已翻過柵欄逃之夭夭。柵欄上有大門,可是像平常一樣湯姆急著要出去,沒有時間從門那裡走。希德讓波莉姨媽注意到他的黑線,讓他吃了苦頭,受了罰,現在他已經對希德出了氣,擺平了這件事,因此他心裡覺得好受多了。
湯姆繞過那一排房子,來到靠著他姨媽牛圈後面的一條泥濘巷子里。他很快就完全地溜到抓不到也罰不著他的地方,匆忙趕到村裡那塊公共場地。在那裡,兩支由孩子們組成的「軍隊」按事先的約定已集合起來,准備打仗。湯姆是其中一支部隊的將軍,他的知心好友喬·哈帕則是另一支隊伍的統帥,這兩位總指揮不屑於親自戰斗——那更適合手下的軍官戰士去打——而他們卻在一個凸出的高地方坐在一塊,讓他們的隨從副官去發號施令,指揮打仗。經過一番長時間的艱苦奮戰,湯姆的部隊取得了輝煌的勝利。接著就是雙方清點死亡人數,交換戰俘,談妥下次交戰條件,還約定好作戰日期。一切結束之後,雙方部隊先列好隊形,然後開拔,而湯姆也就獨自回家了。
他走過傑夫·撒切爾家住的房子的時候,看見有一個新來的女孩子站在花園里——一個漂亮可愛的藍眼睛的小姑娘。金黃色的頭發梳成兩只長長的發辮,身上穿著白色的夏季上裝和寬松的長褲。這位剛戴上勝利花冠的戰斗英雄一槍沒打就束手投降了。一個叫艾美·勞倫斯的姑娘立刻從他的心目中消失了而且不留一點痕跡,他原以為他愛她愛得發狂,而且他把自己這種愛當作深情的愛慕,不過旁人看來那不過是一種可憐渺小、變幻無常的愛戀罷了。為了獲取她的歡心,他費了好幾個月的工夫,可她答應他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只是在短短的七天內當了一次世界上最幸福、最自豪的男孩子。可現在片刻之間,她就像一位拜訪完畢,告辭離去的稀客一般,從他心裡離去了,消失了,被他忘得一干二凈。
他愛慕這位新來的天使並偷眼望她,直到看到她發現他為止。然後,他裝著她好像不在的樣子,開始用各種各樣可笑的孩子氣的方法來炫耀自己,為的是贏得她的好感。他傻乎乎地耍弄一陣子,然後一面做驚險的體操動作,一面眼往旁邊瞟了一下,見那小姑娘正朝房子走去。湯姆走到柵欄那兒,靠在柵欄上傷心,希望她再多留一陣子。她在台階上稍作停留,然後又朝門口走去。當她抬腳上門檻時,湯姆長嘆了一聲。即刻他臉上又露出喜色,因為她在進去之前,向柵欄外面扔了一朵三色紫羅蘭花。
湯姆跑過去停在離花一兩英尺的地方,然後用手罩在眼睛上方朝街上看去,彷彿發現那邊正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隨後他拎起一根草桿放在鼻子上,頭盡量往後仰著,極力保持著那草桿的平衡。於是,他吃力地左右移動著身體,慢慢地側身朝那朵三色紫羅蘭挪過去。最後,他的光腳落在花上,用靈巧的腳趾頭抓住了它,於是,他拿著他心愛的東西,在轉彎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很快就把那花別在他上衣裡面貼近他心臟的地方——也許是貼近他的胃部,因為他不太懂解剖學,好在他也無所謂。
他不久又回到了老地方,在柵欄附近逛來逛去,還像原先那樣耍著花樣,炫耀著自己,直到天黑。雖然湯姆用一種希望安慰自己,希望她一定在窗子附近,並且已經注意到他的這番殷勤,但是,她再也沒露面。後來他終於極不情願地朝家走去,他那可憐的腦瓜子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幻想。
整個吃晚飯期間,他始終情緒高昂。他姨媽不禁感到有些納悶:「不知這孩子怎麼回事。」為了拿泥塊砸希德的事,他挨了一頓臭罵,不過,對此他滿不在乎。他當著姨媽的面偷糖吃,結果被她用指關節敲了一頓。他說:
「姨媽,希德拿糖吃,您怎麼不打他呀。」
「噢,希德可不像你這樣磨人。要不是我看得緊,你恨不得鑽到糖堆里不出來。」
過了一會,她走到廚房去了;希德因為得到了特權,非常高興,伸手去拿糖罐——這是故意對湯姆表示得意的一種舉動,令湯姆非常難受。可是,希德手一滑,糖罐子掉到地上摔碎了。湯姆簡直高興得要命。但他閉著嘴,一言不發。他心裡想他還是什麼不說為好,就這么靜靜地坐著,等他姨媽進來,問這是誰闖的禍,那時他再說出來。看那個模範「寵兒」吃苦頭,那真是最大快人心的事。當老太太走進來,站在那兒望著地上的破碎的罐子,從眼鏡上面放射出憤怒的火花,他真是高興到了極點,幾乎按捺不住了。他暗自想:「有好戲看了!」可是想不到自己反倒被打翻在地上!那隻有力的巴掌舉起來正要再打他時,湯姆忍不住大聲叫起來:
「住手啊,你憑什麼這么狠打我?——是希德打碎了糖罐!」
波莉姨媽住了手,愣了一會兒,湯姆指望她會講些好話哄他。可是,她開口只說了這么幾句:
「唉!我覺得你挨這下子也不屈。剛才,我不在的時候,說不定你又幹了些別的膽大妄為的淘氣事。」
然後她就受到了良心的譴責,非常想講幾句愛撫體貼的話,可是她斷定這么一來,就會被認為她是在認錯,這可是規矩所不容的。於是,她一聲不吭,忙這忙那,可心亂如麻。湯姆坐在角落處生著氣,心裡越想越難受,他知道在姨媽心裡,她正向他求得諒解,也就因為有這種感覺,雖然悶悶不樂但仍感到滿足。他不肯掛出求和的信號,對別的表示也不去理睬。他知道有兩道渴望的目光透過淚簾不時地落在他身上,可是他偏不肯表示他已經看出來。他想像著自己躺在那兒病了,快要不行了,他姨媽俯身彎腰看著他,懇求他講一兩句饒恕她的話,可是他轉過臉去沖著牆,沒說原諒她就死去了。啊,那時她會覺得怎麼樣呢?他又想像著自己淹死了,被人從河裡救起抬回家來,頭上的小卷發都濕透了,他那傷透了的心得到了安息。她會多麼傷心地撲到他身上,眼淚雨點般地落下來,嘴裡不住地祈求上帝把她的孩子還給她,保證將永遠、永遠不再虐待他了!但是,他卻躺在那裡渾身冰涼,臉色慘白,毫無動靜——一個可憐的人,一個受苦受難的人,終於結束了一切煩惱。他越想就越傷心。後來,為了嗓子不哽塞住,只好把淚水往肚子里咽。他的眼睛被淚水蒙住了,只要眼睛一眨,淚水就會淌出來,順著鼻尖往下掉。他從這種悲傷中獲得了無限的安慰和快意,所以這時如果有什麼庸俗的愉快或者什麼無聊的歡樂來攪亂他的心境的話,他是絕不能忍受的。因為他這種快慰非常聖潔,不該遭到玷污。所以,一會兒之後當他的表姐瑪麗手舞足蹈地跑進來的時候,他馬上就避開了她。她到鄉下去作客,只住了一星期,彷彿時隔三秋似的,她現在又看到自己的家,真是高興極了。但是,當她唱著歌歡快地從一扇門走進來的時候,湯姆卻站起身來乘著陰雲暗影從另一扇門溜出去了。
他避開平常孩子們經常玩耍出沒的地方,專找適合他此時心情的僻靜地方。河裡的一條木筏吸引了他,於是,他就在木筏的最外邊坐下來,凝視著那單調、茫茫一片的河水,同時又希望自己不經過老天安排的那番痛苦的過程,就一下子不知不覺地淹死。接著,他又想起了他的花,他把花拿出來,那花已經揉皺了,枯萎了,這更大大增加他凄涼而又幸福的情調。他不知道,要是她了解此事,她會不會同情他,她會哭嗎?會希望有權抱住他的脖子安慰他嗎?還是,她會不會像這個空洞乏味的世界一樣,冷漠地掉頭不管呢?這種想像給他帶來一種苦中有甜的感受,於是,他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種幻想,反復地多角度地想像著,直到索然無味為止。最後,他終於嘆息著站起來,在黑暗中離去。
大約在9點半或10點左右,他沿著那條沒有行人的大街走著,來到那位他「愛慕的不知姓名的人」住的地方。他停下來,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卻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二樓窗戶的簾子上映出昏暗的燭光。那位聖潔的人兒在那兒嗎?他爬過柵欄,穿過花草,悄悄地一直走到窗戶下面才站住。他抬起頭來,充滿深情地望著窗子,看了很久。然後他在窗下仰卧在地上,雙手合在胸前,捧著那朵可憐的、已經枯萎了的花。他情願就這樣死去——在這冷酷無情的世界上,當死神降臨的時候,他這無家可歸的人兒頭上沒有一絲遮蓋,沒有親友的手來抹去他額上臨死的汗珠,也沒有慈愛的面孔貼近他來表示惋惜。就這樣,當她早晨心情愉快地推開窗戶,向外看時,一定會看見他的。哦!她會不會對他那可憐的、沒有氣息的身體落下哪怕是一小滴的淚珠呢?看見一位前途無量的年輕的生命這樣無情地被摧殘,這樣過早地夭折,她會輕微地長嘆一聲嗎?
窗簾卷了起來,一個女僕的說話聲打破了那聖潔的寂靜,隨即就是一股洪水「嘩」地一聲潑下來,把這位躺在地上的殉情者的遺體澆得透濕!
這位被水澆得透不過氣來的英雄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噴了噴鼻子,舒服了些。隨後,只見有個什麼東西混雜著一聲輕輕的咒罵聲,嗖地一聲在空中劃過,接下來就聽到一陣打碎玻璃的聲音,之後,就見一個小小的、模糊的人影翻過柵欄,在朦朧的夜色中箭一般地飛跑了。
不久以後,湯姆脫光衣服上床睡覺。他正借著蠟燭的光亮檢查那被潑得透濕的衣服時,希德醒了。他原本有點幸災樂禍的想法,想要「指桑罵槐」地說幾句俏皮話,可是他還是改變了主意,沒有出聲,因為他看到湯姆眼睛裡含有一股殺機。
湯姆連睡前禱告也沒做就上床就睡覺了。希德在心裡卻記下了湯姆偷了一次懶。
❸ 湯姆喜歡吃蘋果嗎用英語一般疑問句
Does Tom like eating apples ?
.
❹ 湯姆認為吉娜不喜歡吃蘋果,用英語怎麼說
Tom think Gina doesn't like apples.
❺ 英語翻譯
sally: 你喜歡胡蘿卜嗎?
是的,喜歡。我喜歡所有的蔬菜。
那沙拉呢?你喜歡沙拉嗎?
喜歡,沙拉太棒了!你喜歡蔬菜嗎?
不,我不喜歡蔬菜。額,只喜歡沙拉。但我喜歡水果,喜歡香蕉、橙子……
蘋果呢?我不喜歡蘋果!
是的,我喜歡蘋果。你知道我真正喜歡的是什麼嗎?
❻ 湯姆索亞歷險記第2章故事梗概
《湯姆·索亞歷險記》第二章梗概:湯姆這個勝利者的衣服因為打架而破爛污穢,姨媽罰他去把牆刷白,湯姆把刷牆說成是可以放縱恣意的藝術,使所有過路的孩子都眼紅了,心甘情願地把心愛的東西交給湯姆,以換取一次刷牆的機會,湯姆就坐在一旁,一邊吃蘋果,一邊讓陽光曬著,十分快活。
《湯姆·索亞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是一部美國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品,出版於1876年,作者為馬克·吐溫。作品以距離發行當時30至40年前的美國密蘇里州聖彼得斯堡(虛構地點)為舞台背景,講述少年湯姆·索亞與哈克貝里·費恩等夥伴冒險的故事。湯姆是頑童的角色,在美國深受小孩的歡迎。曾多次被改編成電影與動畫(世界名作劇場)。
❼ 湯姆索亞歷險記
主要寫了湯姆和夥伴們擺脫大人們的約束,來到一個孤島上開始了他們的海盜生活.
第十四章 「海盜們」野外樂逍遙
早晨,湯姆一覺醒來,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他坐起來,揉揉眼,向周圍看了看。很
快他想了起來。此時正值涼爽的、灰濛蒙的黎明時分,林子里一片靜謐,給一種甜蜜的安息
與和平的氣氛圍擾著。樹葉兒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聲音打擾大自然的酣眠。露珠兒還逗留
在樹葉和草葉上。一層白色的灰燼蓋在那堆火上,一縷淡淡的煙直飄向天空。而喬和哈克都
還睡得正香。
這時,林子深處有隻鳥兒叫了起來,另一隻發出應和。隨後又聽見一隻啄木鳥啄樹的聲
音。清淡的晨光漸漸發白,各種聲音也隨之稠密起來,大地萬物,一派生機。大自然從沉睡
中醒來,精神抖擻地把一片奇景展現在這驚奇的孩子的眼底。一條小青蟲從一片帶露的葉子
上爬過來,不時地把大半截身子翹在空中,四處「嗅一嗅」,接著又向前爬——湯姆說它是
在打探。這條小蟲自動爬近他身邊時,他像一塊石頭一樣凝然不動,滿心希望它能爬得再近
些。那條小蟲一會兒繼續向他爬過來,一會兒又好像改變了主意,打算往別處去。他的希望
也隨之一會兒高漲,一會兒低落。後來,小蟲在空中翹起身子,考慮良久,終於爬到湯姆腿
上來,在他身上周遊,於是他心裡充滿了歡樂——因為這就表示他將要得到一套新打扮——
毫無疑問,是一套光彩奪目的海盜制服。這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了一大群螞蟻,正忙著
搬運東西;其中一隻正用兩條前肢抓住一隻有自己身體五倍大的死蜘蛛,奮力往前拖,直拖
著它爬上了樹干。一隻背上有棕色斑點的花大姐趴在一片草葉的葉尖,湯姆俯下身子,對它
說:「花大姐,花大姐,快回家,你的家裡著火啦,你的娃娃找媽媽。」於是它就拍著翅兒
飛走了,回家去看到底怎麼了——湯姆對此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因為他早就知道這種小蟲子
容易相信火災的事情,頭腦又簡單,被捉弄過不止一次了。不久,又有一隻金龜子飛過來,
不屈不撓地在搬一個糞球;湯姆碰了一下這小東西,看它把腿縮進身體裝死。這時很多鳥兒
嘰嘰喳喳鬧得更歡了。有一隻貓鵲——一種北方的學舌鳥——在湯姆頭頂上的一棵大樹上落
下來,模仿著它附近別的鳥兒的叫聲,叫得歡天喜地。隨後又有一隻樫鳥尖叫著疾飛而下,
像一團一閃而過的藍色火焰,落到一根小樹枝上,湯姆幾乎一伸手就能夠到它。它歪著腦
袋,十分好奇地打量著這幾位不速之客;還有一隻灰色的松鼠和一隻狐狸類的大東西匆匆跑
來,一會兒坐著觀察這幾個孩子,一會兒又沖他們叫幾聲。這些野生動物也許以前從未見過
人類,所以它們根本不知道該不該害怕。此時自然界的萬物全都醒來,充滿了活力。這兒那
兒,一道道陽光如長矛一般從茂密的樹葉中直刺下來,幾只蝴蝶扇著翅膀,在翩翩起舞。
湯姆弄醒了另外兩個強盜,他們大叫一聲,嘻嘻哈哈地跑開了;兩分鍾以後,他們就脫
得赤條條的,跳進白沙灘上那片清澈透底的水裡互相追逐,滾抱嬉戲。寬闊的河流對面,遠
遠的地方,就是那個村莊,而他們並不想念。可能是一陣湍流也可能是一股上漲的潮水,沖
走了他們的小木筏。他們卻為此感到慶幸。因為沒有了木筏,就像是燒毀了他們與文明世界
間的橋梁,斬斷了他們回返的念頭。
他們回到露營地時,神采奕奕,興致勃勃,卻也飢腸轆轆;不久他們把那篝火又撥旺
了。哈克在附近發現了一眼清泉,孩子們就用闊大的橡樹葉和胡桃樹葉做成杯子,他們覺得
這泉水有股子森林的清香,完全可以取代咖啡。喬正在切鹹肉片做早餐,湯姆和哈克讓他稍
候片刻;他們來到河邊,相中了一個僻靜之處,垂下魚鉤,不長時間就有了收獲。還沒到讓
喬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他們就拿回來幾條漂亮的石首魚,一對鱸魚和一條小鯰魚——這些魚
足夠一大家人飽餐一頓。他們把魚和鹹肉放到一塊煮,結果讓人驚訝的是:魚的味道竟然這
么鮮美。他們不知道淡水魚越趁活燒吃,味道越鮮美;另外,他們也沒有想到露天睡覺、戶
外運動、洗澡以及飢餓會使食慾大增。他們並不明白飢者口中盡佳餚的道理。
吃罷早飯,他們就往樹蔭底下隨便一倒,哈克抽了一袋煙;然後大家往樹林里去,去探
險。他們信步走去,一路跨朽木,涉雜林,穿過高大的樹木林,這些大樹披垂著一根根葡萄
藤,好像王冠上垂下來的流蘇。他們時不時地遇到一些幽僻的地方,地面長滿青草,綻放著
鮮花,宛如塊塊鑲著寶石的綠色地毯。
他們看到了很多令人欣喜的東西,不過並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們發現這個島
大約有三英里長,四分之一英里寬,離河岸最近的地方只有一條狹窄的水道相隔,不足二百
碼寬。他們差不多每個鍾頭就游上一次泳,所以等他們回到宿營地時,已過去了半個下午。
他們餓壞了,顧不得停下來捉魚來吃,對著冷火腿,就是一番狼吞虎咽,吃罷就躺到蔭涼下
說話。說著說著就斷斷續續了,終於他們止住了話頭。周遭的寂靜、森林中的肅穆以及孤獨
感,慢慢地對這幾個孩子的情緒發生了作用。他們開始沉思默想。一種莫名的渴望漸漸爬上
他們心頭——那是越來越強烈的思鄉情緒。連赤手大盜費恩都在緬懷他從前睡覺的台階和那
些大空桶。但是他們對這種軟弱感到害臊,沒有一個人有勇氣把心事公諸於眾。
有一段時間,幾個孩子隱隱約約地聽到遠處有一種奇怪的聲響,就像你不特別留神時聽
到的鍾擺的滴嗒滴嗒聲。但後來這種神秘的聲響越來越大,他們不得不弄清楚。孩子們愣了
一下,互相對望一眼,接著像在側耳細聽。過了好久沒有聲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後來,
一陣沉悶的隆隆響聲從遠處滾盪而來。
「什麼聲音!」喬小聲驚呼。
「我也不清楚。」湯姆低聲說。
「那不是雷聲,」哈克貝利說,聲音里帶有驚恐,「因為雷聲——」
「你們聽!」湯姆說,「聽著——別吭聲。」
他們等了彷彿好多年似的,這時劃破寂空才又傳來一陣沉悶的隆隆響聲。
「走,去看看。」
他們一下子跳起來,趕忙朝鎮子方向的岸邊跑去。他們撥開河邊的灌木叢,偷眼往水面
觀瞧。那隻擺渡用的小蒸汽船在鎮子下游大約一英里的地方,順流而下。寬大的甲板上像是
站滿了人。另外有好多小船在渡船附近劃動,漂來漂去,可孩子們卻吃不準船上的人在干什
么。後來,渡船邊突地冒出來一大股白煙,它似閑雲一般彌散升騰開來。與此同時,那種沉
悶的聲音又灌進他們的耳鼓。
「我知道了!」湯姆喊著,「有人淹死了!」
「是這么回事!」哈克說,「去年夏天,比爾·特納掉到水裡時,他們也就這樣子的;
他們向水面上打炮,這能讓落水的人浮到水面上來。對,他們還用大塊麵包,灌上水銀,放
在水面上浮著。無論什麼地方有人落人,麵包就會徑直漂過去,停在出事的地方。」
「對,我也聽人講過這事,」喬說,「不知道是什麼使麵包那麼靈。」
「哦,大概不是麵包自身有那麼靈,」湯姆說,「我估計多半是人們事先對它念了咒
語。」
「他們可不念什麼咒語呀,」哈克說,「我親眼所見,他們不念咒語。」
「唉,那就怪了,」湯姆說,「不過也許他們只是在心裡默念。他們肯定念咒,這是明
擺著的。」
另外,兩個孩子認為麵包無知無覺,如果沒有人給它念咒語,它去干這么重大的事情,
決不會幹得那麼出色。所以他們同意湯姆說的有道理。
「哎呀,現在要是我也在現場就好了。」喬說。「我也這么想,」哈克說。「我情願拿
很多東西來換,讓人家告訴我是誰被淹死了。」
幾個孩子仍在那兒聽著,看著。突然一個念頭在湯姆腦海里一閃,他恍然大悟地喊道:
「夥伴們,我曉得是誰淹死了——就是咱們呀!」
他們立刻覺得自己宛然成了英雄。這可是個可喜可賀的勝利。由此可見還有人惦記他
們,有人哀悼他們,有人為他們傷心斷腸,有人為他們痛哭流涕。那些人一想到自己曾經對
這幾個失蹤的苦孩子怎麼怎麼不好,良心上就會受到譴責,就會愧疚不已,可是悔之晚矣。
頂頂重要的是,全鎮子的男女老少一定都在談論這幾個淹死的人,而別的孩子見他們如此聲
名顯赫,既羨慕又忌妒。這真不賴。一句話,海盜當得值!
天色向晚,渡船又回到鎮口擺渡去了,其餘的小船也不見了。海盜們也回到了宿營地。
他們想到自己新得的榮耀,想到給鎮里人惹的響當當的麻煩,感到心滿意足高興極了。他們
捉了魚,做了晚飯吃罷後,就猜想起鎮里人會怎麼想他們,會怎麼說;想像著人們為他們心
急火燎的情形,心裡十分滿意——當然這是他們自己的感覺。可是,當茫茫夜色罩住大地,
他們就漸漸停止了談話,坐在那裡,望著火堆,心不在焉。這會兒,興奮勁兒過去了,湯姆
和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裡的某些人對這樣過火的玩笑決不會像他們那樣覺得開心。一陣恐
懼襲上心頭。他們不安起來,心情沉重,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兩口氣。後來喬膽怯地抹著彎兒
試探另外兩個海盜的意思,想知道他們對回到文明世界去抱什麼態度——不過不是馬上就回
去,只是——
湯姆奚落了他一番,給他兜頭潑了瓢冷水。尚未加盟的哈克現在站在了湯姆一邊。於是
那個動搖分子馬上為自己「辯護」,極力開脫自己,不想被膽小、想家的毛病損害了自家形
象。叛亂總算暫時平定了下來。
夜色漸深,哈克打起盹來,不久便鼾聲大作。喬也跟著進入了夢鄉。湯姆用胳膊肘支著
頭,定睛看著他倆,很長時間,一動不動。最後,他雙膝撐地小翼翼地站起來,在草地里和
篝火的閃亮處搜尋。他撿起幾塊半圓形的梧桐樹的白色薄皮,仔細看了看,最後選中兩塊中
意的。然後他就在火堆旁跪下,用他那塊紅硯石在樹皮上吃力地寫了幾個字;他把一塊捲起
來,放到上衣口袋裡,另一塊放在喬的帽子里,他把帽子挪遠了一點後又在裡面放了些被小
學生視為無價之寶的東西——一截粉筆;一個橡皮球;三個釣魚鉤和一塊叫做「純水晶球」
的石頭。然後他就踮著腳尖,非常謹慎地從樹林中溜出去,直到後來他認為別人已經聽不見
他的腳步,就立刻飛腳向沙灘那邊直跑過過去,句子;湯姆出現在人行道上,一隻手拎著一桶灰漿,另一隻手拿著一把長柄刷子。他環顧柵
欄,所有的快樂,立刻煙消雲散,心中充滿了惆悵。柵欄可是三十碼長,九英尺高啊。生活
對他來說太乏味空洞了,活著僅是一種負擔。
正是這個男孩叫湯姆最害怕。湯姆最怕他的譏諷。本走路好像是做三級跳——這證明
他此時的心情輕松愉快,而且還打算干點痛快高興的事。他正在吃蘋果,不時地發出長長
的、好聽的「嗚——」的叫聲,隔會兒還「叮當當、叮當當」地學鈴聲響,他這是在扮演一
只蒸汽輪船。他越來越近,於是他減慢速度,走到街中心,身體傾向右舷,吃力、做作地轉
了船頭使船逆風停下——他在扮演「大密蘇里號」,好像已吃水九英尺深。他既當船,又當
船長還要當輪機鈴。因此他就想像著自己站在輪船的頂層甲板上發著命令,同時還執行著這
些命令。
「停船,伙計!叮——啊鈴!」船幾乎停穩了,然後他又慢慢地向人行道靠過來。
「調轉船頭!叮——啊鈴——鈴!」他兩臂伸直,用力往兩邊垂著。
「右舷後退,叮——啊鈴——鈴!嚓嗚——嚓——嚓嗚!嚓嗚!」
他一邊喊著,一邊用手比劃著畫個大圈——這代表著一個四十英尺大轉輪。
「左舷後退!叮——啊鈴——鈴!嚓嗚——嚓——嚓嗚——嚓嗚!」左手開始畫圈。
「右舷停!叮——啊鈴——鈴!左舷停!右舷前進!停!外面慢慢轉過來!叮——啊鈴
——鈴!嚓——嗚——嗚!把船頭的繩索拿過來!快點!喂——再把船邊的繩索遞過來——
你在發什麼呆!把繩頭靠船樁繞住好,就這么拉緊——放手吧!發動機停住,伙計!叮——
啊鈴——鈴!希特——希特——希特!」(摹仿著汽門排氣的聲音。)
湯姆繼續刷柵欄,——不去理睬那隻蒸汽輪船,本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說:
「哎呀,你日子好過了,是不是?」
湯姆沒有回答。只是用藝術家的眼光審視他最後刷的那一塊,接著輕輕地刷了一下。又
像剛才那樣打量著柵欄。本走過來站在他身旁。看見那蘋果,湯姆饞得直流口水,可是他還
是繼續刷他的牆。本說:
「嘿,老伙計,你還得幹活呀,咦?」
湯姆猛然地轉過身來說道:「咳!是你呀,本。我還沒注意到你呢。」
「哈,告訴你吧,我可是要去游泳了。難道你不想去嗎?當然啦,你寧願在這幹活,對
不對?當然你情願!」
湯姆打量了一下那男孩,說:
「你說什麼?這叫幹活?」
「這還不叫幹活,叫干什麼?」
湯姆重新又開始刷牆,漫不經心地說:「這也許是幹活,也許不是。我只知道這對湯
姆·索亞來說倒是很得勁。」
「哦,得了吧!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喜歡干這事?」
刷子還在不停地刷著。
「喜歡干?哎,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我要不喜歡干,哪個男孩子能天天有機會刷牆?」
這倒是件新鮮事。於是,本停止了啃蘋果。湯姆靈巧地用刷子來回刷著——不時地停下
來退後幾步看看效果——在這補一刷,在那補一刷——然後再打量一下效果——本仔細地觀
看著湯姆的一舉一動,越看越有興趣,越看越被吸引住了。後來他說:
「喂,湯姆,讓我來刷點兒看看。」
湯姆想了一下,正打算答應他;可是他立刻又改變了主意:
「不——不行,本——我想這恐怕不行。要知道,波莉姨媽對這面牆是很講究的——這
可是當街的一面呀——不過要是後面的,你刷刷倒也無妨,姨媽也不會在乎的。是呀,她對
這道牆是非常講究的。刷這牆一定得非常精心。我想在一千,也許在兩千個孩子里,也找不
出一個能按波莉姨媽的要求刷好這道牆的。」「哦,是嗎?哎,就讓我試一試吧。我只刷一
點兒——湯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讓你試試的。」
「本,我倒是願意,說真的。可是,波莉姨媽——唉,吉姆想刷,可她不叫他刷,希德
也想干,她也不讓希德干。現在,你知道我該有多麼為難?要是你來擺弄這牆,萬一出了什
么毛病……」
「啊,沒事,我會小心仔細的。還是讓我來試試吧。嘿——我把蘋果核給你。」
「唉,那就……不行,本,算了吧。我就怕……。」
「我把這蘋果全給你!」
湯姆把刷子讓給本,臉上顯示出不情願,可心裡卻美滋滋的。
湯姆自言自語道,這世界原來並不是那麼空洞乏味啊。他已經不知不覺地發現了人類行
為的一大法則——那就是為了讓一個大人或一個小孩渴望干什麼事,只需設法將這事變得難
以到手就行了。如果他是位偉大而明智的哲學家,就像這本書的作者,他就會懂得所謂「工
作」就是一個人被迫要乾的事情,至於「玩」就是一個人沒有義務要乾的事。這個道理使他
明白了為什麼做假花和蹬車輪就算是工作,而玩十柱戲和爬勃朗峰就算是娛樂。英國有錢的
紳士在夏季每天駕著四輪馬拉客車沿著同樣的路線走上二三十里,他們為這種特權竟花了很
多錢。可是如果因此付錢給他們的話,那就把這樁事情變成了工作,他們就會撒手不幹了。
湯姆思考了一會那天發生在他身邊的實質性變化,然後就到司令部報告去了。《湯姆·索亞歷險記》是美國著名小說家馬克·吐溫的代表作,發表於1876年。小說主人公湯姆·索亞天真活潑,富於幻想和冒險,不堪忍受束縛個性,枯燥乏味的生活,幻想干一番英雄事業。
小說通過主人公的冒險經歷,對美國虛偽庸俗的社會習俗、偽善的宗教儀式和刻板陳腐的學校教育進行了諷刺和批判,以歡快的筆調描寫了少年兒童自由活潑的心靈。
《湯姆·索亞歷險記》以其濃厚的深具地方特色的幽默和對人物敏銳觀察,一躍成為最偉大的兒童文學作品,也是一首美國「黃金時代」的田園牧歌。